「你幾歲？」蘇沐橙問，纖長的手指輕捏著吸管攪動咖啡，冰塊彼此碰撞出清涼的聲響。
「嗯？」江波濤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已經自顧自算了起來：「你比方銳晚一期吧，方銳小我兩歲……你二十二？」
「二十一。」
「哦，比我想得更小一點。」她支著下頦看他，發出打量的輕哼。
「蘇姊覺得我應該更大？」
「就是這個『蘇姊』。」她噗哧一笑。「被方銳叫姊姊明明還挺像一回事，怎麼被你叫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啊，這個……」他也笑了起來，「我想是方銳大大的個人特質？」
「哎呀，我倒覺得也可能是因為你的個人特質。」
「哦，」江波濤饒富興味地稍微探向前，「蘇姊說的我的個人特質是什麼？」
蘇沐橙捏著吸管，唇瓣湊過去，喝之前抬眼看了看他，唇邊勾出微笑。「你說呢，小江？」
儘管年紀擺在那，任務中的剽悍果斷也擺在那，但仔細想想蘇沐橙確實不那麼像個姊姊，至少在江波濤看來是這樣。不過記得打從第一次交談，他就是叫她蘇姊。
他原先所在的賀武只是外圍組織，進入輪迴前他對聯盟中赫赫有名的大神幾乎都只遠遠看過幾眼，直到成了周澤楷副手，他才第一次近距離見到葉修，以及他的搭檔蘇沐橙。那次他陪同周澤楷到總部開會，會議開始前他一面向身旁的人自我介紹，一面分出一點心思觀察坐在稍遠處的葉修跟蘇沐橙，心裡想，真有意思。這兩人的關係一直是聯盟眾人私底下的談資，現在他親眼看見兩人談笑只覺得果然有趣。懶散的放鬆與琴弦般的張力在他們之間並存，那種親暱感再親的兄妹也不會擁有，但若說是情侶，又太輕盈乾脆了些。
會議結束後，他仍興味盎然地觀察著葉修跟蘇沐橙，以及走過去跟他們寒暄的藍雨正副隊長，在一派和諧的水面下硬是看出了一點暗潮洶湧。「想過去打招呼？」周澤楷突然問。
他轉頭看了看他寡言而敏銳的新隊長。「好啊，小周幫我引見一下。」
他們走過去時，原本正親密地彼此攻訐的四人暫停了對話，蘇沐橙轉過頭，自然垂落的長髮半披在肩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修在身旁的緣故，此刻的她同時帶著一點少女與成熟女子的神態，像十五歲又像二十五歲。江波濤先是看到她眼裡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笑意，視線落到他身上後又多了點好奇。
「輪迴的新副隊。」周澤楷說了這一句，剩下交給他自由發揮。他挨個打招呼：「喻隊、黃少、葉神……」蘇沐橙看著他，在他頓了一下才喊她「蘇姊」的時候稍微挑起眉，不像是被冒犯，比較像是覺得新鮮。她伸出手跟江波濤握了一握，笑吟吟地說：「你好。」
坐在露天咖啡座，冰塊融得很快。點飲料是裝模作樣的成份居多，冰塊已經融了大半，咖啡卻都還沒喝掉三分之一。要等目標出現的那一刻，任務才會正式開始。隔壁桌傳來孩子哭聲，江波濤回過頭，順著已經飛到半空中的氣球望過去，視線掃到左側高樓時不著痕跡一笑，然後轉身去哄那個失去氣球的男孩。他不擔心這個階段會有任何閃失，畢竟聯盟的傳奇跟現任槍王都盯著。
他很快就將孩子哄得破涕為笑。轉回來後他說：「其實這次跟你們那邊借調女性人員，我們本來是預期來的會是唐柔小姐。」
「為什麼？」蘇沐橙稍微睜大眼睛。
「畢竟蘇姊你等閒不外調，而我們這邊，嗯……這麼說吧，我們這邊有人想多了解唐柔小姐一點。」
「誰？」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我就不能說了。」
她似乎覺得無趣，撇撇嘴便往後靠上椅背。「吊人胃口……不管他是誰，叫他勇敢點自己來約吧，我們柔柔很大方的。」
「這個嘛，他比較希望能先讓唐柔小姐看到他在工作中的專業形象。」
「何必兜這個圈子。」蘇沐橙抱著臂，視線微微飄向上方，似乎是在猜測會是哪個人。沒多久她的視線又轉回來，露出有些狡黠的笑。「聽到狀況有變，換成我跟葉修親自來的時候，杜明很失望嗎？」
他不肯定也不否定。「想了解唐柔小姐的那個人自然是有點失望，不過也是有人挺高興的。」
「誰？」她又問了一次。
「如果我說，這次任務是我主動請纓──」江波濤稍微湊向前，略為壓低聲音微笑著說，「蘇姊怎麼想？」他說得慢，眼見蘇沐橙秀氣的眉隨著他吐出的字句微微挑起，露出那個像是覺得新鮮的神情。
「咳！」隱藏式耳機裡旋即傳來這一聲警告意味濃厚的乾咳。「給我注意點啊，年輕人。」葉修說。他笑著舉起手，對不知道在何處監控的葉修比出投降動作。
「哎呀，我們會注意，不會搞出差錯的。」蘇沐橙唇邊帶笑，跟葉修對話起來。耳機裡傳來一聲聽似無奈的嘆氣。江波濤忍不住笑。她明知葉修不是在對她說，指的也不是任務，但哪怕是這尊向來無往不利的大神也拿她沒辦法。
他突然覺得有什麼碰到了自己的小腿。一下一下，力道很輕。他注視蘇沐橙。她仍抱臂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很放鬆，唯獨朝他望過來的眼眸裡帶著靈動的光芒。他在腦中描繪起蘇沐橙今天穿的藕色平底鞋鞋尖的蝴蝶結，並辨認著看似隨興的每一下之間的間隔長短。
「這是某種密碼嗎？」過了一會，他笑問。
「你說呢？這方面你才是專家吧。」她伸長手臂拿起冰塊融得差不多的冰咖啡把玩，稍微側過頭看他，眼裡藏著戲謔。「你不是問我怎麼想嗎，這就是了。」
真奇妙的情境，他想。他們在等待一個不知何時會出現的目標，期間所有對話都被葉修聽在耳裡，而周澤楷沒有出聲，但也是聽得清清楚楚。桌面以上都攤在白日之下，秘密全藏在桌底，一組意義不明的密碼隨著每一次鞋尖的輕點留在他的小腿上，而留下密碼的這個行為本身就已經是意義。
「目標出現。」周澤楷簡潔的聲音響起。
小腿上的輕點停止了。蘇沐橙換了個坐姿交疊起腿，臉上仍是一派輕鬆，眼神已經切換到工作中的狀態。他藉著舉手跟服務生要菜單的動作扭過上半身，將目標的身影收進眼中。任務正式開始。
至於揣進心底的密碼，他對服務生露出親切的微笑並想，就等任務結束後再向她對答案吧。
＜End＞
201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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