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孩退了一步，不接他經過時隨手遞去的盒子。
「連師兄都不認得了？我這次沒下山這麼久才對啊。」
楊雲停下腳步打趣，女孩卻不領情。她眉眼上挑看著他，臉上沒有畏縮僅有冰霜，不像是因怕羞或不識他而生。
他又遞，女孩仍是不接。她幾歲了？楊雲算了算。姑娘家開竅得早，十二歲正值纖細敏感的年紀，但教門下弟子謹守男女之防可不是天山派的做法。本已高處不勝寒，如此死板難道要做仙。
女孩終於開口：「娘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言下之意，他這個男人送的東西不可收。她的嗓音清脆，如同初春的河裡夾帶著未融的碎冰，卻越發讓人感覺到冰冷徹骨。
稚嫩童音裡有剛成形不久的高傲，楊雲聽得好笑，又有些憂慮不解。「那……包括門裡的師兄師弟，還有你爹爹在內嗎？」
聽他提及身邊人，女孩的眉頭有些鬆動，微微彎成困惑的弧度，試圖在母親所言與親身所見之間找出一個解釋。思索半晌才道：「家裡人，跟外頭的人自然是不一樣的。不過男人就是男人。」
他的行囊仍壓在肩頭，而女孩揚著杏眼看他，年紀雖小已有幾分風情，待她長大必定美如傳說中翩然降臨於天池畔的仙女，只可惜是寒冰凝成的天仙，稜角銳利。她本來就不是個太親人的孩子，不過更小一點的時候當然也不是現在這樣的，但是打從他貪戀自由背起行囊下了山，一年半載才回門派一次，這件事他就注定管不了，也管不起了。
小心藏起幾乎溜出口的嘆息，楊雲笑著揚揚手中盒子。
「所以不要了？」
女孩搖頭。
「真不要？」
他稍微揭開盒蓋。女孩的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轉瞬後便因為這明目張膽的引誘而在臉上泛起憤怒的紅暈，白了他一眼便轉身跑開。
楊雲看著她跑走，片刻後才繼續邁步走向大廳。
練完武的女孩擦著汗要回房間，經過大廳看見父親坐在那裡看信。父親滿臉喜色招她過去，伸手要接過她擦汗的帕子，被她側身避開。父親好像愣了一下，縮回手問她武功進展。她初潮來後娘就不再讓她混雜在其他男女弟子之間練武，跟爹吵著將她要過去自己教，教導之餘不忘提醒她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世界上永遠都有一群人期待著、覬覦著、等待著得到與傷害她。那些提醒伴隨著母親時不時的喃喃咒罵與神色間的鄙夷縈繞在她心頭，如影隨形。
父親漸漸沉默，最後和善一笑，要她去歇息。她正要離去，忽然又被父親叫住，遞給她一個熟悉的盒子。
「你大師兄回來了，這是他這趟去江南買的，好像是一家挺有名的鋪子？唉，我也不怎麼吃這些東西，難為雲兒費心買了回來，你都拿去吧。」
「……謝謝爹。」
她捧著盒子彎進走廊，走了幾步便停下步伐，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站在廊上將盒蓋揭開一條小縫，拈起酥糖小心放進嘴裡。她吃得很慢，細細品嘗隨著每次咀嚼在口中化開的甜味。吃得再慢，小小一塊糖還是很快就吃完了。她再次將手伸進盒內，頓了頓，狠下心抽出手來，將盒子蓋好。
指尖仍留有點點糖粉。她四下張望確認左右無人後，手指貼到唇上，伸出舌頭輕輕一舔。
心頭有股彷彿在做虧心事的緊張，但當絲絲甜味在舌尖漫開，她還是不禁微笑起來。
真甜。
＜End＞
2015/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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