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戲] 春告鳥(赤俏)



(一)


逃亡本該是苦悶的,因自己的失策而被迫踏上的逃亡之途更是如此,但回憶起跟赤羽一同遭到玄之玄與忘今焉逼殺的那段日子,俏如來往往能帶著一點罪惡感,想起不少有意思的片段來。大概苦中之樂本就格外令人百般回味。

早先顧忌著魔瘟,在外行動需由赤羽與神田代勞,即便兩人回到正氣山莊,俏如來也只能隔著一段距離與兩人交談片刻,除了正事之外,大多僅能匆匆留下幾句關懷;直到展開那段短暫而忙亂的逃亡,他們反倒有了更多談天的閒情逸致。

赤羽總是走在前頭,引著他的手奔逃。狀況不那麼危急的時候,俏如來看著他的背影,腦中不停盤算後著,同時分了一點心思出來想,好像從來不曾看到赤羽先生如此狼狽的模樣。哪怕是當年面臨西劍流的存亡關頭,他也將那股傲然氣勢端得極穩;如今他仍是氣度雍容,但不得不說有些灰頭土臉了。赤羽為還恩而來到中原的這半年以來,俏如來得他指導、與他共同籌謀,因此而生的尊敬與感激當然不會因為此時見了他的狼狽模樣而減損半分,但怎麼說呢?怎麼說呢……

在九脈峰的密室中,當欲來攙扶自己的赤羽也嘔了血,俏如來終於忍不住笑道:「這樣,也好……」

這句話可說是唐突又失禮,話一出口俏如來就心生後悔,但赤羽望著他,臉上同樣浮現一抹笑意。他這才放心下來,心想,這般模樣,赤羽先生竟也坦然任我看著。

那應該是個傷口疼痛難耐的一夜,但日後回想起來,俏如來只記得那夜倚著石壁調息之間,兩人漫無邊際的閒聊。東瀛的風土,他從劍無極、邪馬台笑等一干東瀛人士口中聽過不少,赤羽告訴他的卻是東瀛的詩歌如何吟詠春櫻與秋楓,夏草與冬雪,告訴他不同於中原的梅花對應的是鶴,東瀛的梅花對應的是樹鶯。赤羽是風流俊雅的人物,又在中原住了六年,半是翻譯半是解釋地談及的詩歌優美得令人神往。他聽著赤羽以東瀛語吟誦一首似乎是歌詠春光的詩歌,略感懊惱自己對東瀛語一字不識,正等著赤羽為他翻譯,此時卻只聞斷斷續續的滴水之聲。難道是內傷突然發作,赤羽正在強自壓抑?俏如來連忙轉頭查看,只見赤羽握著摺扇,眉頭微皺,像是心感為難。過了不久才輕嘆一聲:「罷了……像在解剖鶯兒似的。」

他的神色帶著真切的不捨,彷彿有隻美麗纖細的鶯兒在他掌上輕盈跳躍,再輕柔的碰觸對牠都是種傷害,而他不忍將雙掌合攏。那定然是赤羽十分鍾愛的一首歌了。在冰冷昏暗的石室內,在傷勢噬咬著臟腑的痛苦之中,此刻的赤羽仍低垂著眼,珍惜地護著那一首詩歌。俏如來突然覺得,赤羽先生真是個可愛的人。又不知怎麼的,有些羨慕起被他如此珍重的那首歌來。

「既然是赤羽先生珍愛的鶯兒,俏如來也不願強求先生翻譯作解。縱然不解樹鶯語,能聽聞鶯兒啼鳴,也已十分難得。」口中雖這麼說,看著赤羽對自己微微一笑,俏如來終究還是不禁低聲道,「只是,難免有些遺憾。」

赤羽手持摺扇,一下一下敲著掌心。最後他開口:「俏如來。我說要邀你到東瀛作客,絕非隨口說說。我知你責任重大,難離九界,但若有一日你能來東瀛……我教你識得樹鶯語,如何?」

暗室內,他的目光灼灼,眼中似含深意。俏如來被他這樣盯著,只覺胸中似乎也有一隻鶯兒在撲騰。赤羽知道他的難處,仍提出邀約,因此,俏如來也想赴約,無論有再多困難。「俏如來……必不讓先生久候。」他說得輕,語氣卻是堅定。

赤羽笑了起來,笑聲中毫不掩飾的欣喜讓俏如來不由得垂下頭,又在感覺到一個硬物輕觸指尖時略略抬首。是赤羽的扇子。「無論多久,赤羽信之介都會備酒以待。」


後來他跟赤羽偶有書信往來,經歷了多少驚心動魄都幾筆帶過,更多的是談些瑣碎的小事,而赤羽的來信總會附上一首他讀不懂的歌。劍無極偶然瞥見,好意問他需不需要翻譯,俏如來想了想,學著當年赤羽的回答說:「罷了,別解剖鶯兒。」

劍無極遲了一會才嚷嚷起來:「好哇俏如來,你是說我會翻得狗屁不通是吧!」

「怎敢怎敢。」他笑著討饒,雖然他也確實認為劍無極翻譯不來,因為連赤羽也做不到。他何嘗不想知道歌中意涵,但赴約是讀懂這首歌唯一的途徑,而至今他尚未成行。有時俏如來也會想,信上的歌還是九脈峰那晚的那首歌嗎?歌裡的樹鶯還是那晚的樹鶯嗎?可是至少他知道,自己仍在準備赴約,而赤羽先生還在等。

當他提筆回信,那一夜的記憶又在指尖復甦。那夜他屈指碰觸那柄精緻的摺扇,動作無比輕柔,宛如碰觸的其實是在另一端握著扇柄的赤羽那隻骨節分明的手。


(二)


西劍流有兩位被敬若神明的人物,一是流主天宮伊織,一是軍師赤羽信之介。少年人對歲月流逝難免心生畏懼,任誰都想過若能在人生中最是爛漫如春日的時刻,消逝在春日爛漫之中,便不必受那力衰暮遲的苦楚;然而每每看到那兩位大人年華不再卻依舊瀟灑、步伐邁得慢了卻仍將腰桿挺得筆直的從容模樣,一眾少男少女也禁不住想,要是能成為這樣的老者,就算讓年歲在身上留下刻痕又有何妨呢?

所以當軍師整整兩日沒有露面時,眾人都慌了。

「赤羽大人……是否身體有恙?」他們推派紫夫人的得意弟子去問。其實近年來主要管事的已是赤羽一手調教出的子弟兵,眾人默認的下任軍師,但他們已經習慣在每日早晨看到軍師挺拔的身影,一一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對他們道早。

聽到她小心探問的語氣,紫夫人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神色中彷彿帶著點感慨,也有柔和的慈愛。「你們想多了,就算是信之介大人偶爾也需要休息。」

「所以,不是身體不舒服?」

「至少不是會危及性命的那種不舒服。」紫夫人看看她的神情,又說,「你是醫部的人,不能作夢。」

「是。」她低下頭。她明白,這世界上沒有優雅老去這回事,他們的神其實也受著年老的緩慢折磨,只是她仍希望自己老時能像那兩人一樣體面以對。

「那麼,下午賞花,赤羽大人會來嗎?」她又抬起頭問。

這次紫夫人沒有馬上回答。

「……也許吧。按照預定去賞花就是了。」


赤羽大人沒來,不過大概是紫夫人代為轉達過他們的關心,他遣人送了酒。眾人不免心生擔憂,但沿著河岸一路盛放的櫻花太過壯麗,一群少年人很快就拋開煩惱飲酒高歌起來。

正當眾人喝起赤羽大人送來的諸白,一位在他身邊服侍過幾年的少年將酒罈轉過來又轉過去,最後遲疑地說:「這罈酒……我認得。這是赤羽大人幾十年以來留著要與一位至交共飲的酒吧?」

「哎?」「真的嗎?」「那怎麼到了我們這?送錯?糟糕,已經喝一半了……」「軍師哪會弄錯。莫非……」

少年人高亢的嗓音逐漸沉寂,一個女孩慢慢開口:「這麼說來,前幾日是不是有位來自中原的信使,送了封信給赤羽大人?」

這大概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微風吹落了花瓣,水面一片紅紅粉粉煞是好看,卻讓眾人生出滿心蕭索的傷感,同時又不免好奇起來那會是什麼樣的人,能令軍師神傷至此。

「如果是軍師大人在中原的故友,該不會是那個人?軍師大人好像也去中原拜訪過他幾次。」一個年紀大點的說。

「啊,你是說那一位……若是他,那就難怪了。」

見幾人自顧自談論起共有的記憶,少年少女們鼓譟著要他們別再賣關子,此時原本跟其他八門的人一起喝酒的景門小隊長湊過來說:「就是領導中原的史君子嘛,來過幾次,你們也該見過的,白髮僧袍,很高雅的人物。不記得了?」

他這麼一說,年紀小些的腦海裡也浮現模糊的輪廓,先是披垂的滿頭銀絲,眉間一道硃砂印,然後才是溫和的眉眼。印象裡,那人確實是軍師看重的貴客。明明對他的記憶這麼稀薄了,怎麼還有這樣的印象呢?少年人們想了想,接著才想到幾年前那位史君子來訪時停留的三個月多內,軍師辦公的時間比往常少得多。

對他有印象的人已經長吁短嘆起來,想必是個討人喜歡的人物。少年人纏著小隊長說說那個人,小隊長也才剛滿三十,對軍師與史君子的舊事所知不多,只能揀些不要緊的說,說他的文雅俊秀,說他的客氣有禮,說他講起東瀛語時略緩卻從不讓人感到不耐的思索。

聽得神往之際,忽然一個少年說:「不對啊?這罈酒若是要留著與那位史君子共飲,他也來訪過好幾次了,怎麼從沒開過呢?」

眾人正面面相覷,不遠處又有人喊了小隊長一聲,望過去只見躺在紫夫人腿上的神田師範向這邊招手。「慘,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小隊長縮了縮脖子,轉身離去前又回頭對那名少年說:「也許是因為這罈酒不是留給史君子,也或許是……這世上總有太多不得已。」


隔天早晨,軍師一身紅黑衣袍的身影又出現在眾人面前,依然是那個神采俊逸的赤羽大人。少年人們湊上前問安,又為昨日的酒道謝,說到一半就被制止。「行了,你們喝得開心就好,不用跟我形容那是什麼味道。」

眾人互看一眼,一個膽大的少年開口:「赤羽大人,那本來是您留著要跟摯友共飲的酒吧?就這樣整罈給了我們,您一口都沒喝到……」

「哦?」軍師挑起眉毛,「有人跟你們說了?」

「我、我們自己猜的。」

軍師笑起來,安撫了他們的緊張。「是。那罈酒是為他準備的,他喝不到,我也不必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了。」

「……您一定很遺憾吧。」

「有什麼遺憾。好友之間能一起做的事可多了:可以品茗、可以賞月、可以乘舟。我與他相交一場,能有過的都有了,一罈酒,不算什麼。」

赤羽大人的境界果然不一樣。自己到了他的年紀,能否成為這般超然的老者呢?眾人心裡讚嘆著,鞠了一躬各自練武去了。一個耳力靈敏的孩子走在最後方,忽聞唰的一聲輕響,她回過頭,見赤羽大人微微仰首,展開的摺扇覆在臉前,削斷射到面上的一束日光。

幾不可聞的嗓音被微風捎到她耳邊。

「……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三)


那樣突兀而難以抵禦的痛楚,反而是少見的。絕大多數時候,赤羽心裡是一種空空落落的平靜。就某方面而言,這才是最大的痛苦來源。

趕在櫻花落盡之前,伊織來他的宅邸與他喝賞花酒。

「我看起來難道很消沉嗎?」他問。雖說是他自己反常閉門了三天,但且不說連日來委婉問候、探望他的那些下屬,連伊織都攜酒來訪,委實讓他訝異。

「不,你看起來很好。」伊織抿了一口酒,「而你覺得自己應該更不好一點。」

他輕笑一聲,望向庭院的景色。「實在講不過你。」

赤羽自認是個熱烈的人,接到信的那一刻,他原以為等在前頭的是漫長而刺骨的痛苦,但他顯然低估了自己的堅強。打從許久以前,無論是淚還是總司那時都是如此:瞬間迸發的巨大悲傷,永遠銘刻在心的情誼,以及迅速回歸的平靜。那時他覺得這樣很好,他的朋友會為他感到欣慰,但在此時此刻,如此短暫的哀傷對他而言太過不足了。他知道哀痛會長久蟄伏在陰影中,在他鬆懈時跳出來狠咬一口,然而才不過幾天,櫻花的美已經能打動他的心,他已經能享受燦爛春景。他的身心堅韌得近乎薄情。

他想起許多年以前的伊織,面對悲痛與痊癒都十分坦然,自己卻是遠遠不如了。「我真是無用。」他嘆道。

伊織哈哈一笑。「是,你很無用。人之所以顯得無用,是因為動了情;而懂得動情的無用男人,才是最可愛的男人。」她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靠過去摟他。「信,你真可愛。」

赤羽給她摟著,自己也好笑起來。「實在講不過你。」他抬手回應伊織的擁抱,感到那股空洞的平靜驀然踏實了些。


將伊織送到門外後,赤羽在庭院佇足。他的庭院裡不只有櫻花,也有一株老梅樹,枝頭仍有數點殘紅在風中搖曳。過去也曾有過與俏如來並肩坐在緣廊與談論和歌的春日。俏如來捧著茶碗輕啜一口,露出奇怪的表情,逗得赤羽笑出聲。粉嫩的茶色會騙人,微鹹的梅茶並沒有外觀看起來的甜蜜滋味。俏如來明明是不在意的,偏要裝出一副委屈模樣抱怨他的笑話,赤羽看著又想笑了。他把盛著甜饅頭的盤子朝俏如來推過去,側頭望向眼前的梅樹,講起一則掌故:古籍記載,有一天皇十分愛梅,一日宮裡一株長年鍾愛的梅樹卻枯死了。眼見庭院黯淡失色,天皇心生寂寥,命家臣尋找一株新梅樹代替。家臣尋遍京城,偶然在西京找到一株幽豔雅緻、與枯死的梅樹不分伯仲的紅梅,便向家主說明緣故,索討那株梅樹。家主答應了,但也將一張紙箋綁縛於梅枝,請家臣一同帶給天皇。天皇取下紙箋一看,只見上面以娟秀筆跡寫著一首和歌,大意是,敕命不敢違,謹此將紅梅獻予陛下,但若鶯兒探問往年棲息的梅枝去了何方,我又該如何回答呢?見紙箋素雅,墨跡優美,天皇心感詫異,派人打聽之下,方知家主是昔日歌仙之女,這株紅梅是其父留下的遺物。典籍記載終於天皇懊悔的感嘆,但也有傳說天皇又將紅梅送了回去。*

若鶯兒探問往年棲息的梅枝去了何方,我又該如何回答呢。俏如來的最後一封信上問道,信送到時,東瀛已經是早春了吧。是,跟你初次來到東瀛時一樣,又到早春了,你要來看看嗎?若你前來入夢時不見昔日的赤羽信之介,恐怕也會像那隻鶯兒一樣遍尋不著往日的梅枝吧。那麼在爛漫春日之中,繼續做你熟悉的那個風流瀟灑的赤羽信之介,又有什麼不好呢?

其實入夢一說也是自作多情,但赤羽信了伊織說的那句可愛,便也不去在意。反正,俏如來也這麼說過的。


那一夜的燭光昏暗裡,終於踏上東瀛的俏如來微微垂首。「赤羽先生為我備了酒,俏如來卻不能遵守信約。」

赤羽聽他訴說在信上被輕輕帶過的經歷,動盪九界的危機,在酒醉中失去的朋友,只覺心疼不已。室內忽然響起一陣嗡鳴,俏如來摸了摸墨狂,笑著輕聲說不是怪你,我知道是你不懂騙人。

「你來了,那便足夠。這酒不喝也無妨。」

「俏如來仍希望有朝一日能與先生共飲。」

「你若能跨越心裡那一關是最好,但也不要急。」

蔓延在燭光之外的黑暗吞噬掉他大半面孔。「……有時候我會想,我試著找出一條不同於師尊與父親的道路,也自認已盡力做到最好,但我能走在這條路上,是不是因為有人替我做了我不願做的事?有人代我狠辣,有人代我陰毒,有人代我犧牲。我用了我的坦誠去引導他們,儘管這非我所願。這與主動的利用結果相差不遠,甚至我還不用感受到太深的良心苛責,這難道不是一種卑鄙嗎?」

俏如來低垂著眉眼,睫毛在臉上打下更深的陰影。初見至今他變了許多,但始終因自身的柔軟而受著苦,始終試著在痛苦中保持這份柔軟。這對赤羽來說,便是一切的理由與答案。

「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你的每一次疑惑,便已造就所有的不同。」

他抬起頭笑道,赤羽先生總是這樣寬慰我,讓我在先生面前也總是忍不住說多了。一陣沉默。「赤羽先生。」他輕聲說,語氣堅定,金眸裡燃著火光。

「嗯。」

「俏如來已非九脈峰那夜的俏如來,但依然是俏如來;樹鶯或許也已不是那夜的樹鶯,但俏如來仍想一問,有沒有可能再見到先生鍾愛的那隻——」

尚未說完的問題,悉數消失在赤羽懷中。

直到天光微亮,兩人仍臥在被窩中說著從未說出口的話。聽俏如來說起九脈峰那一夜他不願翻譯的和歌,因此而生的心動,赤羽不禁失笑。「我這樣就算可愛了?」你才可愛呢——他本想接著調戲幾句,俏如來臉上卻浮現一股笑意。

「還有別的。先生還記得飛淵姑娘嗎?那位一來尚同會就因誤會動起手的姑娘。」

「記得。」

「雖說飛淵姑娘天資聰穎,俏如來也武功不濟,但好歹與宮本師尊學過幾年,幾道劍氣總是應付得來。可是那日我還來不及做什麼,就看到先生已經擋在我面前。後來每次回想起,我都會想……」金色的眼珠子轉了轉,帶點促狹的味道,「我都會想,信先生真是可愛。」

俏如來藉著晨光打量他的神情。赤羽自然不怕他看,但見他實在忍笑得太過誇張,到底還是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俏如來試著撥開他的手,終於笑出聲來。

打鬧很快變得溫柔繾綣。俏如來閉著眼睛深呼吸,赤羽輕吻著他的眼皮,耐心等待。忽然間,外頭傳來一陣啁啾鳥鳴。身下的人睜開眼睛,積蓄的淚水隨著轉頭的動作滑落,被赤羽輕輕揩去。「那是樹鶯嗎?」他望向透著光的紙門,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

「是。春天到了。」

火紅與銀白的髮絲交織在一起。在早春的寒意之中,在穿透紙門而來的晨光裡,在皮肉相連的痛苦與歡愉焚身之際,兩人一同聆聽春天的到來。



<End>

2016/10/31

*「勅なれば いともかしこし 鶯の 宿はと問はば いかが答えむ」,出自『大鏡』之「鶯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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