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おそ松さん] Sandbox(一十四♀)



濕。黏。

汗水順著臉龐滑下,連髮尾也如同被潑了盆水一般淌著汗,手背沿著下巴擦過去也只收穫滿手的黏膩。裝著食盆的塑膠袋貼在腿邊發出擾人聲響,一松拖著幾乎要陷進柏油之中的腳步,拉開家門時因撲面而至的涼意感到救贖,儘管那只是片刻的錯覺。他低低說了聲「我回來了」,聽著客廳裡的兄弟同樣無力的回應,鞋子隨意脫在十四松的拖鞋旁。

他該直接去沖涼的。但在去浴室之前,他先在二樓房間找到不見人影的十四松,在房門外看見她躺在地上睡午覺,從裙襬露出一雙長腿。她今天穿的是裙子。窗口吹進來的熱風刮在一松臉上,汗水沿著鎖骨流下。他想去,也應該去沖澡。可是她今天穿著裙子,獨自在二樓午睡。

一松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將肥皂泡沫捧在掌心虔誠搓揉,連指甲縫隙也不放過。再次來到房門外,十四松依然張著嘴睡得很香。深吸了一口氣,一松踏進房間,一步一步走過去,慢慢地,面朝著十四松躺下。先是指尖,接著是掌心,一松全身上下唯一乾淨的手輕輕包住十四松的膝頭,沿著大腿往上滑,滑過稀薄的細毛,探入裙襬覆蓋的陰影中。沒過多久,他感覺到一隻手悄悄拉開他的褲頭。

窗外蟬鳴大噪。


儘管小時候常有打罵,松代松造對他們六胞胎的教育仍隨性至極,不特別偏袒誰,也從沒要求過他們必須成為什麼樣的人,造就的是現在的六個米蟲。唯一一次例外,是松代曾經揪著剛上小四的四個兒子——一松在安撫抽噎的十四松,幸免於難——的耳朵,用他們從未聽過的嚴厲聲音說:「從今以後絕對不准說,『因為十四松是女孩子所以要這樣、不可以那樣』,懂嗎!」

她也許只是想在男女生理特徵開始浮現之初定下規矩,將想必會在日後造就無數煩人兄弟妹爭吵的因素直接連根拔除,但是這條規則確實決定了五個男孩面對差異越來越大的十四松時採取的態度。除了在公共澡堂進的是兩道不同的門,其他時候六人該一起玩就一起玩,該打架就打架,十四松不曾因為「是個女孩」就受到名為優待的排除,而父母對十四松的教育方針大抵也一樣。於是十四松成了一個無比自由到彷彿不知界線何在的女孩,想打棒球就獨自練揮棒,想撿橡實就跑進山裡,不會因為想爬樹就不穿裙子,也不會因為要像個女孩就不穿四角泳褲到處跑。

也許太自由了。一松比什麼都感謝父母把她養成這副模樣,但有時也會這樣想。若非如此,她或許就不會如此輕易與他這個對妹妹懷抱慾念的垃圾哥哥一同越界,不會用她向來隨心所欲的服裝當成暗號,與哥哥持續著這個有如孩童出於好奇的彼此探索卻並不純真的遊戲。


十四松的臉湊過來,蹭著一松本已洗淨又流了汗的臉頰,像是在示意親暱與索求。一松想舔她的汗水。不過現在他必須狠心拒絕她。

「現在每個人都在一樓,」他靠在她耳邊說,聲音輕得只足以吹動她的髮絲,「而且套子沒了。」

她稍微拉開距離,讓他看見氣鼓鼓的腮幫子,但很快又貼回他身邊。相貼的皮膚幾乎融成一塊。成真的話似乎也不壞。

一松已經想睡了,但還是抽了張衛生紙,握住她的手擦拭。她因夏天而剪短的髮絲搔在他臉上。「有時候會有點希望你是男的,」他說,「至少不用一下擔心套子沒了,一下擔心套子會不會破。」

十四松睜著貓一般的眼睛看他,又充滿自信地咧起嘴。「我就算是男人,只要我想懷孕還是會懷孕的。」

「真的假的……嗯,總覺得如果是你的話,好像真的是這樣。」

「一松哥想要的話,我連貓都生得出來!你想要貓嗎!」

「不,那個就算了。」

伸展著一松幫她擦乾淨的手指,十四松道了聲謝,輕拍起一松的頭。一松不甘示弱地輕拍她的背,但在她有節奏的輕拍與射出後的虛脫感伴隨下,眼皮已抵抗不了溫暖的睡意。聽椴松說,女性最討厭的男性行為之一就是在歡愛後沉沉睡去,全然不顧女方有談話的需求。儘管十四松不在意,但這也是一松少數希望十四松與他具有同樣性別的時刻。他不想拋下清醒的十四松,獨自沉進溫水般舒適的夢裡。他試著打點起精神,傾聽十四松宛如從水面上傳來的嗓音。

「一松哥。」她說。

「嗯?」

「你真的想要我變成男的嗎?」

「你說……呢?」

「不知道。另一邊的我就是不清楚另一邊的一松哥怎麼想,才會生下這個世界。我們都已經不想再自以為是為你好,卻搞砸所有事了。」

另一邊的我?另一邊的一松?就算是完全醒著的一松應該也聽不懂,更別提快睡著的一松了。他自己聽不見,不過他想自己的聲音大概已經如同在水中說話一樣模糊:「……我不認識另一邊的你……也不認識另一邊的我。不過……那邊的我說來說去,最想要的……應該都是眼前的你吧……」

因為說來說去,我想要的,也依然是眼前這個太過自由的你。

輕拍的節奏暫停片刻,又再度落在一松頭上。「既然一松哥這麼說,那就當作是這樣。」一松的眼皮已經完全閉上,但他可以想像十四松笑起來的表情。他在黑暗中拉了拉十四松的裙襬,期望能被讀懂。

輕拍停了。聽到十四松壓低聲音說,我也再睡一下好了,一松才滿意地勾起嘴角,放任自己逐漸在想像中宛如羊水的暖意中沉沒。

羊水……

如果你真的懷孕,那也沒關係……所以……

一松不知道這句話是否真的突破了他越來越沉的嘴唇,也不知道十四松的回應是不是出於他的想像。等他醒來再問問看十四松吧,如果他還記得的話。

「嗯!不要擔心,這邊的我是真的,哥哥是真的,大家也是真的。這次『我』不會把自己生下來的世界殺掉的。所以,晚上我們去小太那邊吃關東煮吧!」

但是在溫暖潮濕的睡意之中,一松覺得自己確實聽見十四松帶著歡快的嗓音,小小聲說出了這句話。




<End>

201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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